脚步里带着独臂人特有的平衡与沉稳
发布日期：2025/7/4 12:43:27 访问次数：3524
康复中心里，器械冰冷，消毒水气味刺鼻，李毅如同失了魂的雕像般坐在轮椅上，目光呆滞地停留在自己空荡荡的右袖管上，仿佛那截缺失的肢体，已将他全部未来都无声截断。护士小声劝他：“李毅，假肢配适咱们得抓紧练起来啊。”他却恍若未闻，只有袖管空空荡荡，如同他此刻被抽干的心。
父亲早逝，母亲独自支撑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，更让本就贫寒的家如遭霜打。出院后，李毅被母亲接回了小县城那个狭小却整洁的家中。第一次吃饭，他笨拙地尝试用左手去端碗，碗却像一只挣脱束缚的鸟，猛地摔在地上，白饭四溅如碎玉，扎眼地散落一地。李毅怔怔看着狼藉的地面，嘴唇紧紧抿成一道直线，却固执地不肯泄出一丝声响。母亲默默蹲下，将每一粒米饭都仔细拾起，粗糙的手指拂过地面，留下无声的抚慰。李毅的胸口堵得发痛，那沉默的清扫声，竟比责骂更沉重地砸在他的心上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，母亲早出晚归，李毅渐渐发现她回来时总带着疲惫的倦容，那双曾经温暖的手越发粗糙，指节甚至磨出了细小的血痕。一天午后，他偶然翻开了母亲床头那个磨得发亮的旧本子——密密麻麻的数字如蚂蚁般爬满了纸页，一笔一划都是缩衣节食的辛酸，其中一行字赫然写着：“毅儿康复费，还需三千五百元。”刹那间，母亲深夜归来时枯槁的面容、清晨出门前无声咽下的咸菜配白粥……一幕幕画面如针般刺入他的眼，逼得他眼眶滚烫。
第二天，母亲前脚出门，李毅便悄悄翻出碗筷，又寻来一盘玻璃珠。他挪到厨房角落，咬紧牙关，将筷子换到左手，笨拙地探向碗沿——碗如活鱼般再次滑脱，跌在地上裂开，碎片映照出他扭曲的脸。他固执地再次尝试，一次次失败，碗筷清脆的落地声如鞭子抽打着寂静。汗水从额头渗出，顺着脸颊流下，滴在瓷砖上，摔成八瓣。他一次次重新开始，嘴唇被自己咬破，舌尖尝到了腥咸的味道，却仍用尽全身力气和那滑溜的碗、那几颗不听话的玻璃珠死磕到底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当窗外斜阳熔金般铺满整个厨房地面时，李毅颤抖的左手终于夹住了一颗剔透的玻璃珠，在夕阳里折射出耀眼的光。他缓缓抬头，却见母亲不知何时已倚在门框边，泪水早已浸透了她的脸庞，却仍用袖子悄悄抹着眼睛。
“妈……”李毅声音微颤，那颗玻璃珠安静地躺在手心，温润的触感仿佛传递着一种踏实的力量。
母亲疾步上前，泪水再也无法抑制，她紧紧拥抱着儿子，声音哽咽：“毅儿，妈知道你心里的苦。可你看，你靠自己，站起来了！”那怀抱如此温暖，仿佛阳光也流淌进了李毅的身体。
李毅在母亲怀中用力点了点头，声音虽轻，却像钉子一样锲进现实：“妈，我能行。”
此后，李毅重新回到了学校，他依旧沉默，却比从前更加专注，用一只手书写未来，用一只臂膀撑起自己的天空。毕业典礼上，他接过鲜红的毕业证书，台下掌声如潮水般涌来。母亲坐在人群里，泪光闪烁，笑容里却盛满了骄傲的光。
典礼结束，李毅稳步走向母亲，脚步里带着独臂人特有的平衡与沉稳，仿佛生活的风暴已在他体内沉淀为山岳般的重量。他轻轻挽起母亲的手——那只布满岁月刻痕的手，如同拂过承载了所有艰辛与未来的土壤。
他不再需要言语宣告什么，那并肩同行的身影本身，已是对命运最坦荡的回应：纵然生命夺走了半壁河山，真正的强者，终将用灵魂里不灭的灯火，照亮自己一寸寸重生的疆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