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探世界的触角
发布日期:2025/6/15 20:16:23 访问次数:6023

心眼琢玉录
建中靖国三年的第一场雪,埋葬了汴梁城最明亮的一双眼睛。玉雕圣手陆明远从医馆出来时,指尖触到第一片冰凉雪花,世界便永远沉入了墨色深渊。他听见老御医的叹息:“药石罔效,此乃天意。”那声音如碎冰坠地,将汴京玉雕界的神话彻底冻结在风雪之中。
他摸回“明玉斋”时,满屋玉屑仿佛也结成了霜。指尖抚过冰冷的刻刀、磨盘、解玉砂,那些曾经比肢体更熟稔的工具,此刻却像陌生人的骨骸般硌手。坊间议论如同窗外呼啸的寒风,穿透门板直刺耳膜:“可惜了,‘玉神手’终究成了废人。”“连料子都看不清,还琢什么玉?”这冰刃般的话语,割得他心口生疼。
蜷缩于黑暗深处,陆明远几近窒息。某日,他摸索着寻找水碗时,指尖忽然碰到一块温润微凉的物件——那是亡妻遗留的半枚鸾佩,当年因一道意外裂痕,他迟迟不忍完工。如今粗糙指腹沿着熟悉纹路摩挲,那裂痕的凹凸竟比昔日肉眼所见更加清晰!心猛地一跳,血液滚烫奔涌:眼睛虽盲,可这双雕琢过万千美玉的手,岂非另一双更通灵犀的“眼睛”?玉石有灵,莫非正待这双盲手去唤醒?他枯坐整夜,摸索着取出一块珍藏的璞玉,当指尖触到玉石肌理的一刻,仿佛漆黑天幕骤然迸开一道裂缝——那石料内部隐隐的脉动,竟在掌心下鲜活起来。
从此,明玉斋大门紧闭。黑暗成了他崭新的疆域,他像初学步的盲童,重新认识那些冰冷的伙伴:刻刀、凿子、砺石……锋刃多次无情咬进皮肉,血珠滴落在玉料上,开成细小的红梅。他咬着布条裹伤,指腹一遍遍在石料上游走,感知最细微的纹理走向、绵延裂隙、甚至隐藏其中的异色斑点。昔日被目力忽略的“瑕疵”,此刻在指尖下却成了天造地设的标记——那是玉石在对他低语。
三年寒暑流转,汴京人几乎忘却了那个名字。而明玉斋内,陆明远枯瘦如柴,唯有那双手在黑暗中翻飞如蝶,不知疲倦地雕琢着。他抚摸着成型的轮廓,唇角浮起一丝旁人无法窥见的笑意——那块玉料,在他手中已化作一幅层峦叠嶂的微缩江山。
“品玉会”那日,京中珍宝云集。当陆明远由小徒搀扶现身时,满堂哗然如沸水腾溅。有人哂笑:“瞎子也来凑热闹?”他恍若未闻,只捧出一个蒙着黑布的托盘。黑布揭开的瞬间,喧嚣骤然冻结:座中一件青玉山子,竟如从水墨画卷中截下的一段真山水!山势盘曲奇崛,深谷幽邃处似有云雾缭绕,峰顶一株虬松破石而出,松针根根可辨。最奇绝是那玉料本身一道天然绺裂,竟被巧雕为悬崖飞瀑,水沫飞溅之处,几缕凝脂般的白絮恰似浪花翻涌。
满座悄然,连呼吸都轻了。须发皆白的老宗师周汝霖越众而出,颤巍巍举起那玉山,对着轩窗透入的天光转动。阳光穿透青玉肌理,山腹中竟隐隐浮现出亭台轮廓!老人须发微颤,声音哽咽:“‘山腹藏幽’……前朝《琢玉谱》所载神技,老朽此生终得一见!”他转向陆明远,双手奉玉,深躬及地:“此非人力,实乃玉魄现世!陆先生,您是用‘心眼’看见了这玉石的魂魄啊!”
四下沉寂,随即惊叹如潮席卷厅堂。陆明远枯寂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极淡的笑纹,他并不看那轰动全场的杰作,只对虚空轻声道:“非我之功,是石头自己……醒来了。”
品玉会后,明玉斋重开门庭。陆明远并未耽于盛名,每日清晨,他仍端坐于晨曦未透的工坊,掌心摩挲石料,无声对谈。这日,一个衣衫褴褛的盲童被父亲牵至门前,孩子空洞的眼窝茫然对着虚空。陆明远伸出刻痕累累的手,轻轻覆上孩子瘦小的手掌,引他触碰一块青玉原石。孩子指尖瑟缩了一下,随即停驻,脸上慢慢浮起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。陆明远的声音低缓而温润:“孩子,闭起眼睛——用心看,这石头里,藏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青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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盲童细瘦的手指,在粗粝石面上谨慎而好奇地探索,如同初探世界的触角。陆明远静坐一旁,他蒙尘的双眼映不出任何光亮,却仿佛穿透石壁,看见了那孩子掌心之下正悄然苏醒的羽翼与晴空。琢玉之道,不正是以心为眼,于混沌顽石中唤醒沉睡的万千世界?那盲童指尖触碰的,哪里只是一块冰冷石头,分明是命运在黑暗深处凿开的一线天光——原来世上最明亮的刻刀,并非寒铁所铸,而是从不肯熄灭的心火淬炼而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