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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粒粒绝望又倔强的朱砂

发布日期:2025/6/16 12:39:07 访问次数:6496

墨骨——残碑生华
江南的初春,湿冷如针尖刺骨。十岁的林寒蜷缩在村口那座破败祠堂的角落里,脸颊紧贴着冰冷的石壁,贪婪地捕捉着从祠堂窗缝里漏出来的、断断续续的读书声。他衣衫褴褛,露出的脚踝上冻疮红肿,唯有那双眼睛,亮得惊人,死死盯着窗内那些穿着整齐棉袍的同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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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哼,这林寒,又像块甩不掉的烂泥巴,粘在这儿了!”窗内一声嗤笑刺耳响起,是村里富户王家的独子王贵。他故意将声音拔高,引得书塾里一阵哄笑,“穷鬼还想偷学问?你爹娘坟头的草都比你认的字高吧?”

林寒的背脊猛地一僵,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。他死死咬住下唇,舌尖尝到一丝腥甜,才勉强压下喉咙里那股滚烫的酸楚。他默默转身,瘦小的身影几乎消失在料峭的春寒里,可那双眼睛,却始终倔强地回头,最后望了一眼祠堂窗内模糊的、温暖的光影。

归家的路泥泞不堪,尽头是两间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茅草屋。他推开门,一股浓重草药味混合着湿冷霉气扑面而来。病榻上的母亲一阵猛咳,咳得整个单薄身子都蜷缩起来,如同风里枯叶。“寒儿……回来了?”母亲的声音气若游丝,却努力伸出手,想摸摸儿子的脸,“又……又去祠堂外头了?”

林寒鼻子一酸,快步走到床边,冰凉的小手紧紧攥住母亲枯瘦滚烫的手指,用力点了点头。他不敢开口,怕一出声,那强忍的委屈和渴望就会化作泪水决堤。

活下去已是千斤重担,读书二字,重如泰山压顶。村中无一人肯借书给这孤儿寡母,连最便宜的纸墨,也成了遥不可及的星辰。然而,他心中那簇微弱的火苗并未熄灭——村西乱葬岗的荒草丛中,散落着几块残破的石碑,那是他唯一能“读”到的东西。

从此,晨曦未露,乱葬岗便多了一个瘦小的身影。他蹲在冰冷的残碑前,伸出冻得通红、甚至裂开血口的手指,一遍又一遍,极其缓慢而用力地抚过碑上那些被岁月风霜侵蚀得模糊不清的字痕。指尖是唯一的眼睛,在凸起与凹陷间艰难地辨识着,将那些冰冷的笔画,一笔一划刻进心里。朔风卷着枯草和尘土,刀子般刮过他的脸颊和手指,血丝从冻裂的口子里慢慢渗出来,他却浑然不觉,全副心神都沉浸在那指腹下的方寸天地。

日复一日,林寒的指尖磨出了厚厚的茧,却也在石碑的冰凉纹理中,渐渐摸索出文字骨骼的走向。没有纸笔,他便成了大地忠实的抄写者。捡来的半截焦炭成了唯一的笔,地面成了铺展的纸。他蹲在泥地上,全神贯注地描摹着心中默记的字形,指尖的冻疮在粗糙的泥地上反复摩擦,渗出的血珠混着泥土,染出一个个暗红模糊的字迹。

一天傍晚,林寒正埋头于泥土的书写,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伴着熟悉的嗤笑响起。“哟!我说这傻子天天往坟堆里钻什么呢?原来在这儿鬼画符啊!”王贵带着几个村童,一脚踢散了他刚写下的字迹。他蹲下身,一把夺过林寒手中视若珍宝的半截炭笔,狠狠摔在地上,又用脚碾得粉碎。细碎的黑屑混入泥中,如同林寒骤然黯淡下去的目光。“你也配写字?你爹娘坟头那两块破石头,就是你这辈子该‘读’的书!”王贵得意地扬长而去,留下林寒独自跪在冰冷的泥地里,对着那一地狼藉的墨屑和模糊的血痕字迹,死死攥紧了拳头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,渗出血来。

这晚,母亲咳得更凶了。林寒默默烧水,用破布蘸着温水,一遍遍擦拭母亲滚烫的额头。昏黄的油灯下,母亲费力地睁开眼,枯瘦的手轻轻覆上儿子伤痕累累的手背:“寒儿……别认命……别认命……”气若游丝的几个字,耗尽了她最后的气力,却像滚烫的烙印,深深烫在林寒心上。

冬去春来,又一年科举临近。县衙张榜,昭告童生试的日期。林寒站在榜文下,仰望着那遥不可及的名字。报名费需纹银二两,对他而言,那是天文数字,是母亲救命的药钱。他默默转身,一步步走回乱葬岗,在寒风吹彻的残碑前,跪了下去。他一遍遍抚摸着碑上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字,指尖的茧摩擦着冰冷的石头,发出细微的沙沙声。他闭上眼,碑上那些曾用指尖血肉临摹了千万遍的字,竟在黑暗中清晰地浮现、排列,最终汇聚成一篇完整的文章,字字皆有金石之音,在他胸壑间铮然回响。一股从未有过的灼热力量,猛地从心底冲撞开来——纵无报名文书,这残碑所授之文,这十指刻骨之志,难道就写不得一张答卷?

童生试那日,考场肃穆。当林寒穿着打满补丁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粗布衣裳出现时,引来了无数惊诧、鄙夷的目光。他没有笔墨,没有报名文书,只带来一块粗糙的木板和一截磨得尖锐的硬木签。他平静地走到主考官面前,深深一揖:“学生林寒,家贫无纸笔,亦无银钱报名。然求学之心不敢稍懈。恳请大人赐一角落,允学生以此木签,于板上刻字作答。若违科场规矩,甘受责罚。”

满场哗然!主考官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个瘦弱却眼神清亮的少年,看着他手中那简陋得近乎荒唐的“文具”。沉吟片刻,主考官竟破天荒地挥了挥手:“允你一试,置于末座。”

考场内,唯有林寒的角落,发出单调而奇异的“笃笃”声。他左手紧按粗糙木板,右手紧握那根磨尖的木签,用尽全身的力气,将心中奔涌的文思,一笔一划,深深凿刻进坚硬的木头里。汗水浸透了他的破旧单衣,顺着额角滑落,滴在木板上,洇开小小的深色印记。木签一次次凿击,震得他虎口发麻、裂开,殷红的血珠顺着木签蜿蜒而下,滴落在刻出的字痕里,像一粒粒绝望又倔强的朱砂。那单调的“笃笃”声,在寂静的考场里持续回响,仿佛是他不屈灵魂的沉重叩击。

放榜那日,县衙前人声鼎沸。林寒的名字,赫然列在榜首!当衙役将那张沾染着他点点血痕的木板答卷高高悬挂示众时,围观的人群先是死寂,继而爆发出雷鸣般的惊叹与喝彩。那木板上,深深刻出的文字,笔画虽因工具简陋而显粗粝,却力透木背,筋骨嶙峋,透着一股金石般不可磨灭的坚韧气韵。尤其是那些被血珠浸染过的笔画,在阳光下竟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暗红光泽,宛如字字泣血而成。

消息如风,吹进了县衙后院。县太爷细细抚摸着那张沉重的木板,指尖感受着刻痕的深度,以及那已干涸变暗的血迹。良久,他长叹一声:“此子之志,已刻于木骨,更胜于朱墨!此等读书种子,岂可因贫而废?”他当即提笔,亲自作保,并赠予银钱纸笔,保送林寒参加更高一级的府试。

寒来暑往,孤灯如豆。母亲终究没能熬过那个凛冬,临终前枯槁的手最后一次抚过林寒布满茧与疤的手,嘴角竟含着一丝微弱而释然的笑意。林寒将悲痛深埋,伏案苦读。母亲用生命为他换来的机会,他不敢辜负分毫。多年后,金銮殿上,皇帝亲阅殿试文章。当读到一份笔力遒劲、见解卓绝的策论时,龙颜大悦。待拆开弥封,看到籍贯姓名,皇帝不禁动容:“可是当年那以木为纸、以签为笔、刻血成字的江南寒士林寒?”

林寒出列,恭敬跪拜。皇帝离座,竟亲自步下丹墀,走到他面前。他执起林寒那双布满厚茧与淡淡旧疤的手,仔细端详,那双手因常年握笔,指节已变形,却依旧沉稳有力。皇帝的目光扫过那手上岁月无法抹平的刻痕,声音带着罕见的温和与沉重:“爱卿这双手,刻过残碑,刻过血字,刻尽了人间至苦至坚!此非笔墨之痕,实乃墨入骨中之华章!天下读书种子,当以此手为镜鉴!”

殿上群臣肃然,目光齐聚于那双曾于寒微中刻下不灭心志的手。林寒低首,眼前恍惚掠过乱葬岗的残碑、母亲临终的枯手、木板上斑驳的血字……千般滋味涌上心头,最终化作眼底一片温热的水光。那水光中映照的,是寒窑孤灯,是残碑冷月,是无数个以指为笔、刻石问天的孤寂长夜。指尖的厚茧与旧疤,早已不是苦痛的烙印,而是命运授予他最深沉坚毅的勋章。

墨已入骨,字已成魂。纵使出身如荒原孤草,只要心火不熄,纵然以血为墨,以命刻石,终能在最贫瘠的岁月碑上,凿穿绝望的岩层,刻下属于生命本身的、不可磨灭的华章——那便是人间至深至韧的骨气,足以在时光里永恒回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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